温故知新:董教总与华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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爪夷书法教学风波上个月爆发,迅速发展为全国课题。董总发动签名运动反对爪夷字教学,而首相马哈迪指责董总“种族主义”,其领导的土著团结党青年团领袖则要求警方查禁董总。

董总如今面对警方开档调查,同时也跃上媒体的头条。董总到底是谁?他们真的是种族主义者吗?《当今大马》在此梳理董总、教总与华教的渊源与现况,以让读者温故知新。

一、什么是董总、教总?董教总又是什么?

董总和教总是马来西亚倡议华文教育的全国团体,而“董教总”这个名字,其实就是董总与教总两个华教组织的合称。

马来西亚的华文学校最初由民间集资所筹办,当时的华社透过“董事会”来创办和管理学校,各州的华校董事后来集合成立“董事联合会”(简称董联会)。

马来西亚13个州属的董联会集结起来,就是成了“马来西亚华校董事联合会总会”,简称“董总”。

董总成立于1954年8月22日。目前,各华校董事会是《教育法令》下设立的组织,而各州的董联会则是《社团注册法令》下注册的团体。

提起董总之时,经常也听到“教总”这个团体的名字。教总的全名其实是“马来西亚华校教师会总会”,成员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华小及独中教师。

教总成立于1951年,比董总更早。教总成立的渊源,可追溯至华社反对英殖民政府《巴恩报告书》。

二、华小是否属于国家教育体系?

早期从中国南来的华人移居后,开始自办学校,最早的华校可追溯到1819年,迄今已有200年历史。国家在独立之初,政府把这些民办学校纳入国家教育体系,成为国立学校。

1956年《拉萨报告书》承认各语文源流的小学并存,并以母语为教学媒介语,此报告将小学划分为使用国语的“标准小学”(Standard Primary schools)及华文、淡米尔文或英语的“标准型小学”(Standard-type Primary schools),这也是“国民小学”和“国民型小学”的区分雏形。自此,华小与淡小开始采用政府制定的课程纲要。

发展至今,教育部2018年的数据显示,全国的小学总数为7985所;其中华小有1298所,占全国学校总数的16.26%。此外,2018年华小学生人数有51万8543人,华小学生人数占全国学生18.78%。

据统计,1970年的华小数量为1346所,直到2018年共减少了48所。这将近半世纪的时间内,国小数量增加1601所,淡小则减少了133所。

三、为什么华社总是有人担心华小“被消灭”?

华小的存在和数量变化,跟国家教育政策的沿革发展息息相关。1956年《拉萨报告书》虽允许各源流学校续存,惟第12条文也提到:国家教育政策的“最终目标”是让各族并入同一体系,并以国语为教学媒介语。

此条文也写道“为了达到此目标,不能操之过急,必须逐渐推动”,这样的目标立即激起华教团体的担忧。时任教育部长阿都拉萨(即后来的第二任首相,纳吉之父)面对华教人士激烈反对,最终答应不把此“最终目标”纳入《1957年教育法令》。

数年后,政府颁布《1961年教育法令》维持各源流小学教育,也就是国民小学及国民型小学的区分;惟第21(2)条文赋予教育部长权力,“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,即可下令将国民型小学转为国民小学”。此条文已在1996年纳吉出任教育部长期间删除

由于申请增建华小经常面对许多困难,华小也出现“畸形发展”现象。其中,城市发展造成一些地区人口外移,人口密集区常有华小超过3000人的爆满现象,但一些地区人口萎缩,当地华小学生也相应减少,成为只有几十人的“微型华小”。

在华小难以增建,微型华小又可能因人数不足而关闭的情况下,马来西亚因而出现所谓的“搬迁华小”。

所谓的“搬迁华小”其实只是把向教育部注册的校名,由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,以满足人口密集区的华小需求。有的学校迁校后已换校名,有的则没有更名,因此也形成“燕美小学”不在燕美,却在蕉赖地区的景象。

四、独中是什么?统考又是什么?

1961年以前,各源流中学依然可以使用母语授课,并获得政府津贴。直到《1961年教育法令》出台后,政府要求各源流中学改以马来文或英文为教学媒介语,方能获得政府资助。

这项政策再度激起华教人士反对,当时极力抵抗的教总主席林连玉因而被褫夺公民权,其著作也遭内政部列为禁书。

一片争议声浪之中,部分华文中学的校董接受政府津贴,成为“准国民中学”,也就是今日的国民型华文中学(SMJK);部分华文独中则坚持以母语教育学权,不接受政府津贴,发展为 “华文独立中学”。

随着教育法令的落实,政府从1962年开始停止津贴及停止为华文中学举办会考,董教总因而扮演起类似“独中教育部”的角色,从1975年开始自办“独中统一考试”( Unified Examination Certificate, UEC),简称“统考”。

初中统考目前有 8 个必修与选修科,高中统考则有22个必修与选修科,每年参与高中统考的人数约有超过1万人。全马的独中数量为60所,2018年独中学生人数为6万6723人,占了全国中学生的大约3%;独中的非华裔学生则少于2%。

教育部2018年数据显示,全国共有3003所中学,教育部底下的国立中学有2426所(占80.79%);而华文独立中学的数量占全国中学大约2%。

五、华校学些什么?独中生用的是中国或台湾的课本吗?

华小及淡米尔小学属于国民型小学,采用教育部课程发展局制定的课程纲要,虽然教学媒介语不同,但学习的科目与国民小学大同小异,只是学习时数有所不同。例如,国民型小学的英文科及道德(或宗教课)学习时数比国民小学少。

此外,国民型小学设有华文或淡米尔文主科(mata pelajaran teras),每周上课五至六小时;国小则设有每周两小时的语文附加科目(mata pelajaran tambahan),提供阿拉伯文、华文、淡米尔文、伊班语、卡达山语或闪迈语学习。

至于独中,本文先前提到《1961年教育法令》落实之后,董教总在独中体系的身份犹如“教育部”,工作内容包括负责编纂课本及举办独中统考。独中体系分为初中三年及高中三年,董教总分别举办初中统考及高中统考。

社会有一种误解是,独中课程采用中国或台湾的教学内容。但事实上,独中所使用的课本是由董总编纂,过程中除了参照马来西亚政府制定的教育纲要,亦有咨询本地、台湾及中国教育学者及教育工作者的意见。

华文与国文等是独中六年的必修及必考科目。除了国文、华文、英文之外,初中学生也学习数学、历史、地理。高中阶段则主要分流为文科、理科、商科、文商科;部分学校也设有文理科、美商科、美工科、电子电机班、美术设计、餐饮管理科等等。

独中的历史教育最为人所误解。不少人以为独中并没教授马来西亚史,但实则这并非事实。

初中历史课本按学年分三册,内容除了介绍世界四大古文明及三大宗教发展,也教导马来西亚史、中国史、欧洲历史、以及南亚及东南亚史。

高中历史课同样分为三册,但比起初中课程区分更细,分别为《世界历史》、《中国历史》及《马来西亚及其东南亚邻国史》。

《马来西亚及东南亚史》课程涵盖甚广,远至东南亚的史前时代、中印文明传入、伊斯兰传入、马六甲王朝兴起;近至1998年烈火莫熄运动、2008年政治海啸及一马公司的成立皆有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虽然独中的教育在董教总的规范之下,惟实际上各所独中在校务行政及课程安排上相对较大的自主权,独中体系内部也出现不少差异。

举例来说,部分独中实施“单轨制”(意即只学习统考课纲)、“双轨制”(强制兼学兼考统考及政府教育文凭考试)及“非典型双轨制”(以统考为主,自由选择是否要上政府文凭课程与报考)。双轨或非典型双轨制的学校中,部分将SPM课纲纳入正课,部分则以课后辅导班的方式推行。

其中,部分独中较于着重人文培养,亦会自主推行公民教育、社会科学、选修课制度;有的则在文学培养,或表演艺术方面有特别杰出的表现,以之作为学校的特色所在。

六、为何华校有“筹款建校”文化?

华小属于国家教育体系,目前获得政府资助的情况可分为两种:若学校土地来自政府,则教育部就会给予全额津贴,俗称为“全津华小”;若校地主权不在教育部,而是在学校董事会或信托人手上的学校,则教育部只会给学校部分津贴,俗称“半津华小”。

自前朝国阵时期开始,教育部经常呼吁半津贴华小交出校地拥有权,以转为全津学校。理论上,全津贴学校的水电费和发展开销是由政府全额承担,福利较好。惟实际上,全津学校的校园设施修缮维护延宕问题,也是层出不穷。

教育部副部长张念群2017年在野时,就曾经走访吉兰丹一所全津华小,亲眼目睹黑板穿洞、校舍遭白蚂蚁侵蚀、课室屋顶雨天漏水,甚至因课室不足而师生必须徒步到350米之外的国小借教室上课的情景。

张念群当时也表明立场,她主张废除“全津贴”和“半津贴”的区分,平等地照顾所有国立学校。其实《1996 年教育法令》之中没有“全津贴”或“半津贴”这样的学校分类,也没有提及以校地主权来区分的定义。

教育法令第16条文的学校归类只有3类,即“政府学校、“政府资助学校”及“私立学校”。这样的区分适用于所有学校,不单指华小的情况。

无论是否获得政府全额津贴,华小的水电费、电话费、排污费等常年开销,或扩建校舍、维修校园设备、增建课室、食堂、购买桌椅和其他硬体设施,都经常面对财务上的困难。因此,马来西亚的华校发展出“学生筹款建校”的特殊文化。

华小在新年或中秋节等节日举办嘉年华会,让学生兜售义卖春联或月饼,或是举办募款晚宴,让孩子舞狮舞龙、廿四节令鼓或唱歌跳舞,是许多华小学生共有的记忆。

这种筹款建校的文化在华文独立中学更是普遍盛行。虽然独中自称作“独立中学”,但教育法令之中其实没有使用“独立中学”字眼,只有“私立学校”(private school ),教育部向来没有提供拨款。

直至十年前,民联2008年执政雪州后,开始拨款给州内四所独中;民联执政霹雳后则曾颁布1000公顷土地给州内9所独中“以地养校“;2011年,砂拉越国阵政府也曾拨出2000公顷的土地于州内独中以地养校。

希盟政府执政联邦后宣布2019年财政预算案时,是联邦政府首次编列预算拨款独中。教育部长马智礼曾在国会答复称独中不属于国家教育体系,因此政府并无准备拨款给独中校方或学生。随后他澄清,独中无法享有行政拨款,但可视情况获得发展拨款。

无论如何,这些补助实际上不足应付独中的营运开销,全国60所独中仍然靠社会大众的支持来维持运作,而独中的“筹款文化”比华小更加盛行。

中学生拿着“筹款卡”上街要求捐款,学生到校外店家作“校外义卖筹款”,校内举办园游会让学生为学校筹钱,巨额捐款者或企业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校园内的大楼、礼堂或教室,独中筹集经费的方式五花八门。

七、华校生毕业后会去哪升学?

华小学生毕业后去了哪呢?教育部网站查无华小毕业生流向的具体数据。马来西亚的华小共有超过1200所,华小学生占全国小学生18.78%;独立华文中学仅有60所,独中生占全国中学生约2%。如此看来,只有少部分华小生进入独中。

至于独中生,他们毕业后绝大部分是到国内外的私立大专继续升学。董总2017年曾有一项统计研究,追踪2015年全国60所独中约8655名学生动向。

数据显示,独中毕业生升学率为76.18%,即6593人。

升学者之中,81.31%进入本地私立大专或学院;到国外深造的毕业生占升学者的40.41%;进入国立大学的只有0.19%(共7人)。

部分统考生亦有参与SPM考试,因此也有不少学生凭着政府考试文凭,继续进入STPM或大学先修班,以便有机会进入国立大专。

本地国立大学目前不接受统考文凭报读,惟本地私立大专学院及世界多国的大学皆承认统考文凭,并且可以直接进入学士班,如澳洲、新加坡、美国、英国等等。

国外升学的毕业生之中,前往台湾升学者最多,共有1616人,占国外升学人数的60.66%;其次则是新加坡,占国外升学者的13.89%;中国及澳洲则各占约6.5%;其他还包括英国、爱尔兰、日本及香港等地。

其实,马来西亚的华文母语教育体系,除了小学及中学之外,亦有以华社民办的高等教育学府。

其中就包括1950年代创办,位于新加坡的 “南洋大学”(Nanyang University)。惟因反共政治气候及新国政府“英语至上”的语言政策,南洋大学后来改以英语授课。1980年南洋大学与新加坡大学合并,成了今天的新加坡国立大学(NUS)。

1990年代末,华社再创立大专,即柔佛新山的南方大学学院、雪州加影的新纪元大学学院,以及槟城韩江传媒大学学院,这些大专的学生大约半数是来自独中。

八、马来社会一些人对董教总有意见?

过去数十年,马来社会不少人认为董教总是个极端组织,尤其是国阵掌政期间,巫统领袖与掌控的媒体负面描绘董教总,早已为董教总打上种族主义组织的标签。

部分希盟领袖过去身在国阵时,也曾扛上董教总。其中,现任内政部长慕尤丁曾出任国阵政府的教育部长,即曾指责董教总在要求承认统考课题上态度极端,不让步修改独中课程纲要。他当时也指独中历史科目内容缺乏贯彻国家价值观,无法达致国家志向,因此统考迟至今不获得承认。

上个月爆发爪夷字教学风波后,首相马哈迪8月12日直批董总乃“种族主义者”,总是跟政府唱反调。他也重提旧事,指初次任相时,政府曾试图设立宏愿学校,加强各族之间的团结,惟董总抗议抵制。

大马穆斯林连线(ISMA)主席阿米努丁亚哈亚(Aminuddin Yahaya)则指控,董总只会照顾华社感受,却忽略了马来西亚大多数群体——马来人的感受。

此外,阿米努丁亚哈亚也批评董总是“种族主义者”,因为他们自1960年代至今都不愿向国家教育体系低头,而选择使用台湾的教育系统。(独中在读台湾的课本吗?请参见第五题。)

与此同时,玻璃市宗教司阿斯里也接着炮打董总,除了指控董总是“颠覆分子”,呼吁众人团结起来打压这样的“极端组织”。

九、那么,华校是否抗拒种族融合?

华文教育最初是一种“母语教育”,目标是为华裔提供“母语”教育,因此华小、独中及以中文授课的大专院校都是以华裔学生为多数。惟随着时代的演变,所谓的华校早已不只是“华人的学校”,不拒绝非华裔加入。

根据董总《2017年工作报告书》的统计,2010年到2017年之间,华小学生总数虽然走下坡,但非华裔学生比例却由11.8%逐步增加至18.2%;这8年间,独中的非华裔缓缓增加,维持在小于2%。有趣的是,部分微型华小甚至出现非华裔学生多于华裔的现象,其中太平新板新路口的育群华小的学生就100%巫裔。

华校虽不拒绝友族进入华教体系,但华教团体向来反对单元教育和宏愿学校政策,担忧政府以落实同化政策,剥夺母语教育学权。

自从1956年《拉萨报告书》透露出国家拟以“渐进策略达到最终目标”,1960年代被誉为“族魂”林连玉因捍卫华教而被褫夺公民权,华教团体对于政府所推动的“交融团结计划”相当敏感。

教育部在1985年曾提出“综合学校计划”(Program Sekolah Integrasi),1986年开始推动 “学生交融团结计划”(RIMUP);马哈迪初次任相时也在1995年提出“宏愿学校计划”(Sekolah Wawasan),在在反映出政府拟以教育机构来达成“国家团结”的目标。

国阵执政时期,董总于2000年曾发文告反驳“宏愿学校”认为各族群互相接触,就能有效促进团结的预设,“事实上,若不是在公平、公正、平等及开放的前提下,单只是增加各族群之间的接触和交流,不仅不会促进族群之间由认识、了解进而谅解及团结,反而会因不平等、不开放及不平衡的从属地位下相处所引起的猜疑、磨擦及纠纷,并加剧族群间的对立与分裂。这可从我国现行的教育实践与社会现实中得到明证。”

2018年8月,马哈迪再次任相后曾经重提宏愿学校计划,董总再次发文告批评政府与以“国民团结”之名,行“最终目标”之实。同时,董总也再次强调,各族群未能达致真正融合,是因为缺乏公正、开明、多元的理念的政策施政。

由于华文独中学生仍以华裔学生占极高的比率,董总也似乎意识到校园环境缺乏多元族群的互动机会。董总近年成立了多元族群与文化发展专案小组,与国家语文出版局(DBP)及伊斯兰宗教学校合作推动跨族群交流活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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