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难见之民(二):扣留营外就是春天吗?

【今特写】深入挖掘你不得不知的事。

5月,缅甸罗兴亚船民一年的庇护期宣告届满。联合国难民署和国际人权组织纷纷疾呼,马来西亚政府释放尚未被安置至收容国的难民,刻不容缓。但根据昔日的经验和记录,即使挥别环境恶劣的扣留营,难民也未必迎来春天。

截至今年4月,大马约有15万4140名来自不同国家的难民已向难民署登记,其中13万9780人(90.68%)来自缅甸,包括5万3410名罗兴亚人。68%难民为男性,儿童占了3万4600人,未登记者无数。

无论如何,他们都一律被我国政府视为非法移民者,不能受雇工作、没有医药保障或教育机会。出于生计,有者不得不冒险违法当“黑工”,成为劳动市场上被严重剥削的边缘群体;有者被人口贩子再度盯上,重新踏上不归路。

身处一个不承认难民,甚至仇视他们的国度,寻求庇护者每一天都狭缝求存,即使在申请联合国难民署“难民卡”的阶段,也处处碰壁。

6月20日是世界难民日。上週,《当今大马》记者在难民组织的安排下,到吉打南部某个偏僻小村落造访几户罗兴亚难民。脱掉鞋子入屋,法哈兰(Farhalan,化名)和几名罗兴亚裔男子早跪坐在客厅的一块地毯上,面前摆放著数份证书。难民组织志工协助他们填写表格,申请难民卡。

“我去了吉隆坡的联合国难民署4次,每回都不得其门而入。没难民卡“防身”,即使肯付费,我们一家休想可获得医药服务。”已婚及育有3个孩子的法哈兰一脸忧愁地控诉。

政府是时候寻找新出路

在难民之中,类似法哈兰的案例比比皆是。聆听4名难民故事,他们都曾亲访联合国难民署4次到9次不等,偶尔单枪匹马,有时出动一家大小,唯几乎都无功而返,且习以为常。

一般上,罗兴亚男子会先单独来马来西亚,妻儿隔几年再来会合,见步行步。协助本地难民组织从事口译工作的瓦希(Wahid,化名)很无奈,涌入马来西亚的难民日益激增,长期人手短缺的联合国难民署原本已应接不暇,加上最近准备更换新的难民卡,结果只能优先处理有家庭的难民,“单身汉”的申请几乎不被考量。

申请表格的上方,有个栏目需填写申请者的状况,根据迫切性分成“突发”、“紧急”和“普通”。槟城停止人口贩卖运动协调员詹姆斯洛克赫(James Lochhead)分析说,以目前的形势,当局短期间都不会去处理“普通”的案件。

“但没难民卡,他们就要抱著恐惧过日子,终日提心吊胆被执法机构取缔,拘留和求医不果。”

望难民署加倍体恤困境

虽然,一些难民对屡吃闭门羹和繁文缛节的刁难未有诸多抱怨,詹姆斯洛克赫却对联合国难民署的效率颇有微言,希望后者加倍体恤难民的不便和困境。

“说他们不积极,不主动到各地为寻求庇护者登记,倒不正确。近几年,他们至少两次派流动队伍来檳城。”只是,发挥的作用依然杯水车薪。

“无数难民仍要一次又一次搭车去吉隆坡,造成经济负担不在话下,沿途战战兢兢,上下车处处提防警察和自愿警卫团,才是最折腾的事。”

“至於被扣留者,马来西亚有十多间扣留营,联合国难民署轮流造访,关在裡面的难民只能守株待兔般等候,遥遥无期。”

政府是时候寻找新出路

有鉴于此,马来西亚政府能否在一年内将船民悉数遣返回国,或是安置到第三国,他有所保留。

“情况比想像中复杂。寻求庇护者不仅要先被难民署鉴定为难民,接著还要经过面试,等待安置。马来西亚的申请已经出现大量积压,政府打算怎样安排?难不成,要联合国难民署允许插队?”

旧问题未解决,新难题已摆在眼前。若危机就是转机,马来西亚政府该是时候谋一条新出路了。

去年,联合国难民署驻大马代表托尔(Richard Towle)接受媒体访问时坦言,随著中东、撒哈拉周缘地区和非洲爆发的大规模危机,吸引国际社会优先关注,重新安置滞留我国的难民到第三国的时代即将终结。

“马来西亚获得的重置配额已锐减,我们很快就要尝试探讨全新的解方。”

托尔认为“人道方案”无法根除难民课题,而应从针对缅甸问题的“政治方案”下手,同时也建议,马来西亚政府应改用更永续的措施应对来袭的难民潮,即赋予他们合法身份,允许他们工作以融入当地的社会。

找到乱葬岗非解决问题

詹姆斯洛克赫提醒,许多难民是人口贩卖集团的受害者。与其对付他们,不如从他们经历中寻找蛛丝马跡,打击人口贩卖集团。

“去年,马泰边境的旺吉辇山区发现罗兴亚人乱葬岗,引起各界哗然。但一年后,有人问责了吗?反观,难民仍在囚禁中。”

今年5月9日,该案的4名嫌犯被提控上庭,他们皆为外籍人士,3名缅甸籍,1名孟加拉籍。詹姆斯洛克赫认为,我们距离解决问题仍很遥远。

“发现乱葬岗,不代表问题解决了……乱葬岗的曝光,只证实了难民过去告诉我们的事。”他警惕,别让任何人尝试偷换概念。

“《新海峡时报》在事发后引述了一份政治部的报告说,边界执法单位的80%职员,均受雇於人口贩卖、走私毒品和军火集团。之后,该报告和相关的指控似乎已销声匿跡。我们不晓得,当局是否调查如此严重的指控。”

过去一年,民间组织曾通过移徙工作组(Migration Working Group)安排,向国会议员汇报此课题,盼议员採取更强烈的立场回应,并商讨如何在立法和政策层面寻求突破。报告中提出了3项建议,但似乎缺乏具体的后续行动,成果不尽人意。

国内,詹姆斯洛克赫认为,大马人权委员会(SUHAKAM)和反贩卖人口理事会(MAPO)应扮演更吃重角色;而身为东盟主席的马来西亚政府则应在区域性的层面有所作为。

“过去一年发生的事,还不够骇人听闻、还不足以让我们行动吗?”他惋惜,一度被全民热议的船民和乱葬岗风波,竟无法接连成势,推动变革。

故事说了几遍却没改变

今年5月28日,国际特赦组织发文告要求,制裁去年把船民拋弃在汪洋的犯罪集团,而不是对付深受其害的难民。詹姆斯洛克赫不忘提醒,难民常年累月活在恐惧中,向各界陈述经历时,不免勾起不堪的回忆,恐加剧精神创伤。

“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,望穿秋水仍不见改变。”这是个两难。他说,他们既想借助媒体的报导与非政府组织的力量,凸显课题的严重性,又於心不忍难民周而复始地掉入回忆的深渊,却盼不到让他们信服的转变。

不断为其他难民劳碌奔波的瓦希,也一心渴望被安置。刚结婚的他准备向难民署更新资料,看是否有机会被传召面试。访问尾声,记者问他会如何形容当下的生活写照。此时,一通电话打断了我们谈话。

“我的朋友打来告别,她准备登机飞往收容国了”。

语毕,他不假思索地说:“除了等待,还是等待”。

延伸阅读:

我们难见之民(一):比宠物还不如的哀叹

新聞《当今大马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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